眼前的沈氏再不似从前那般卑怯温驯了,她行完礼,抬眸看向王氏的目光,直白、锐利、再无半分敬重。
堪称
大胆无礼。
王氏也眯起眸,嘴角险些掀起一抹冷笑,但身后嬷嬷悄悄顶了下她的手肘,她克制住了。
这儿媳的怨与恨,她尽可受着,却不能是当着二房、三房的面,丢了长房的体面。
“起来吧。”
淡淡三个字,再无其他话语。
沈玉娇有些诧异,但在心里斟酌片刻,便也明白了。
也罢。
一码归一码,如今她既是裴瑕的妻,长房的脸也是她的脸。
当着别人的面自抽巴掌的事,婆媳俩皆不会做。
似是察觉到气氛不对,裴二爷轻咳了一声,上前一步与王氏和裴瑕道:“长嫂,您先带六郎媳妇回后院里歇息吧。六郎,走,咱们去书房说话。”
裴三爷也附和着:“是啊,这都大半年没见了,咱们叔侄可得好好叙一叙。”
裴瑕捏紧掌心那只柔软的手,面色始终淡然,嗓音不疾不徐:“两位叔父盛情,侄儿本不该拒。只一路风尘仆仆,实是有些疲累。且这么多日未曾见过母亲,心头挂念,想与玉娘先去母亲院里请安,还望二位叔父谅解一二。”
人家亲母子想亲近叙旧,他们两位庶出的叔父自也没道理再拦。
对视一眼,皆一脸理解地点头:“是是是,儿行千里母担忧,你在外的这些时日,你母亲是最挂念你的,咱们明日再喝茶叙旧也是一样的。”
又一番客套寒暄罢,裴二爷和裴三爷便带着各自妻房子女散去。
方才还乌泱泱挤满人的热闹花厅,霎时变得清冷静谧,厅中唯剩王氏、裴瑕、沈玉娇三位正经主子。
王氏垂眼,乜过小俩口牵着的手,眼底情绪几番变换。
再看自家儿子那周身掩不住的清正之气,还有什么不明白。
非但是疑了她,还要大义灭亲呢。
良久,王氏长长吐出一口气,扫过眼前二人:“不是要叙旧?”
她转过身,背影笔直,雍容倨傲:“跟上来。”!
他牵着她的手,视线落在她如今穿薄袄也遮不住的腰腹,语气放得轻缓:“还有我们的孩儿。”
沈玉娇自然明白他话中意思,却并不乐观,毕竟府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,尚未可知。
且她的心头也很矛盾,既希望幕后黑手不是王氏,这样裴瑕就不必忤逆尊长,事情也好办许多。又希望便是王氏动的手,婆媳彻底撕破脸面,她日后也不必再与王氏虚与委蛇——
只这点隐秘的、不够贤德的心思,她只能暗暗藏在心底深处。
不过这回出去了一趟,她那些贤德的、温驯的“美好”品行,好似的确流失不少。
思绪纷乱间,车队也进了洛阳城。
作为陪都的洛阳,虽比不上长安繁华,却也是屋舍俨然、商贾云集,主街道上车水马龙,人流如织。左右两侧各式商铺,琳琅满目,丝绸、瓷器、珠宝、药材,应有尽有,时不时还能看到高鼻深目的西域商人牵着骆驼经过。
在金陵城里,可很少见到西域商人和骆驼。
沈玉娇忍不住将两处比较着,忽的路边一家招牌吸引她的目光。
那铺子挂着招牌,上写“金陵烤鸭”四个大字。
她怔了下,脑中忍不住想,若是谢无陵那个家伙看到这招牌,定会骂骂咧咧:“什么玩意儿也敢自称我们金陵的烤鸭?就没一只鸭子能活着走出我们金
陵城!”
“看到什么有趣的了?”
裴瑕见她突然弯起的眸,也侧过身,朝外看了眼。
目光触及“金陵”二字,他眼波轻闪,垂眸睇她:“想吃烤鸭?我让人去买。”
“不了。”
沈玉娇摇头,见他仍是看她,轻轻解释一句:“在金陵已经吃过好些了,这儿卖的再好,怕是也没金陵当地的正宗。”
裴瑕道:“你都没尝过,如何知道不正宗。”
沈玉娇噎了下,而后凝眉,望着裴瑕。
“为何这样看我?”裴瑕问。
“郎君,我觉得你……”
她抿了抿唇,到嘴边那句“越发缠人”欲言又止。
“罢了,没什么。”
沈玉娇放下车帘,见他若有所思,温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正事:“快要到府上了,郎君会一直护着我,是么?”
对上她轻怯担忧的眸光,裴瑕忽的生出一种拥入怀中的冲动。
修长指节拢了拢,到底克制住,只牢牢握住那只雪白柔荑:“会的。”
他险些错过她一回,又怎会让她再置于险地。
朱色车轮辚辚,朝前行了约摸一刻钟,缓缓停下。
车厢外传来景林难掩欢喜的禀报声:“郎君,少夫人,我们到了!二爷、三爷还有两房的郎君们都在门口候着了!”
“知道了。”
男人清清冷冷的嗓音隔着马车门板传来。
幽香萦绕的车厢里,裴瑕取出帷帽递给沈玉娇:“母亲她们应当在二门里。”
沈玉娇淡淡嗯了声,戴上帷帽后,隔纱又问了裴瑕一遍:“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