座府邸真正的主人,裴氏嫡脉长房一门,却只有王氏这么一位寡妇。
眼看着另外两房那一张张笑语欢声的脸,王氏端坐在上座,面上虽不显,心头却有一丝晃动。
她已好些时日未曾想过那沈氏了,现如今,忽然想
到。
若那日自己在闻喜等一等她,或是派两个亲信去接,或许此刻,她也能列座席上,婆媳相伴,也不至于显得长房太过清冷萧条。
那沈氏虽家里落败了,但性子乖觉,不惹是非……倒也不是不能容她。
怪只怪裴彤那小蹄子,出手那般狠辣,愣是叫她只能捏着鼻子,上了同一条贼船。
思及此处,王氏端起杯中菊花酿,不动声色瞥了眼下首那一袭杏色锦裙、头簪金钗的裴家三娘子。
见她吃着螃蟹,一片娇憨可爱,再想事败那日,她跪地哭诉的模样……
这样的女子,真要让她进琅琊王氏的门么?
王氏浅啜一口菊花酿,明明是温酒,咽了喉中却又丝丝缕缕透着寒凉。
思绪游离间,高嬷嬷侧耳来禀:“夫人,淮南家书到了,侍卫已在偏厅等候。”
家书抵万金,何况是佳节里独子的来信,王氏一时也顾不得还在宴席上,拿帕子掖了掖鼻尖,缓缓起身:“诸位慢用,我去更衣。”
高嬷嬷扶着她,翩然离席。
裴彤见状,朝自家母亲崔氏投去一眼。
崔氏略作思忖,招了个小丫鬟去打听。
偏厅内,王氏姿态优雅地坐在太师椅,细细问过侍卫裴瑕的近况,瘦了胖了,黑了白了,可有受伤之类。
那侍卫一一答了,末了道:“夫人放心,郎君一切皆安。”
王氏一颗慈母心这才稍定,见桌上两封信,眼皮轻动,先拆了给自己的那封看了。
她这个儿L子向来老成稳重,信上所言来来去去,也只是叫她勿念保重,叩问慈安。
放下这家书,她指尖停顿片刻,又拆了给沈氏的那封——
相较于她那封一本正经的问安,写给沈氏这封,虽也是交代一切都好,字里行间却透着几l分不自觉的随和亲近。
再看桌上放着的那个竹叶纹荷包,王氏拿起:“这是?”
侍卫面色悻悻,垂首道:“这是临行前,郎君让小的送给、送给……少夫人的荷包。”
他又将裴瑕那句赠言说了。
“聊赠一枝秋色……”王氏解开那荷包,里头的桂花早已干涸,然一打开,桂花馥郁香气扑了满鼻。
这个守真啊……
饶是她已这把年纪,嗅到这香气,看到这桂花,都不住挑眉。
若是沈氏尚在,收到她夫君这份风雅巧思,成婚不久的小娘子知道夫君记挂着,又该是如何欢喜……
“夫人。”高嬷嬷躬身,轻问:“是又头疼了么?”
王氏敛眸,并未作答,而是将那荷包放回桌边,又屏退侍卫,才轻叹一声:“守真他在信上说,战事顺利,最迟年前赶回。”
高嬷嬷道:“这是好事呀。”
“是啊。”王氏扯唇,沉默下来。
“那夫人为何叹气?”高嬷嬷迟疑:“难道是为沈氏……”
王氏抬手揉了揉额心,闭眼道:“
我今夜总想起她,方才竟还生出一丝悔意。”
高嬷嬷讪讪,心道人都已经没了才来悔,有何用?嘴上却宽慰着:木已成舟,多思无异。夫人还是往好处想,待到郎君凯旋,得了封赏,到时候长安洛阳大把的名门贵女由您挑,您还怕寻不到贤媳?⒄⒄[”
王氏心不在焉嗯了声,视线又飘到那个装满桂花的荷包,眉头蹙着。
她原以为儿L子求娶那沈氏,只为君子一诺。
可这一支秋色,岂非风月?
唉,只愿是她多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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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明千里,天涯此时。
淮南郡,宣州城府衙,轩丽正厅内觥筹交错,笙歌曼舞,热闹非凡。
朝廷军连连大捷,又于昨日攻下叛贼张英的老窝宣州城,逼着张英带着一万残兵朝东狼狈逃窜,只待最后一击。
现下朝廷军士气大振,恰逢中秋佳节,二皇子下令美酒美食犒赏离家征战的将士们。
将士们喝酒吃肉,主将们自也设宴作乐,那张英弃城逃跑时,也顾不上府中那一堆美妾歌姬,那些女子有刚烈的,或是撞柱或是投缳,有些胆小的,便一并被当俘虏抓来。
二皇子一向有贤名,治下严明,下令将士们不可欺侮这些女俘,只与其他女俘一并关进营里,叫她们给将士补衣缝战甲。
不过今日宴饮,为着助兴,还是让人挑了些姿容出众的过来,弹琴歌舞,陪酒助兴。
酒过三巡,耳酣面热,血气方刚的将领们也挑了合心意的美人,拥入怀中,一亲芳泽。
二皇子身侧也有一美貌宠婢,持盏奉酒,娇笑道:“殿下请饮。”
“好。”二皇子勾唇,就着美人白嫩柔荑饮了那一杯。
再看厅堂之内,人人都有美人相伴,唯独左侧那一席,裴氏宗子,白袍简冠,独坐饮酒,一派不染红尘,清贵雅正之气。
二皇子挑眉:“守真,一人独饮多无趣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