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想象的大为不同。
他原穿着一件圆领袍子,现在正使劲催亲随将袍子卸下。
“蠢材!快些!快些!”他骂道,“连穿甲这么点事你们都伺候不好!”
亲随也是满头大汗,一声也不敢出,于是杜充骂过之后,又看向了身边的书吏:
“信写完了没有?!”
“杜帅,正写着,正写着!”
“就尔等这般蠢材!当真坏我大事,我该一个个砍了尔等的狗头!”
前军还在缓慢地排开阵型,时不时还能听到中军传来的主帅狂乱骂声。
遇敌了!
是金人的军队!
可金人的军队怎么会来打他杜充啊?!他们不是应该在邯郸城下与宗泽血战吗?!
“送往滏阳的信可写完了?”杜充一迭声地催,“还有去邯郸的!去相州的,去真定的!快些!快些!快令他们发兵来援!若是慢些,本帅要将他们通通送去岭南!通通发卖!”,
但他的话就一点都不孩子气了,而是透着一股冰冷的可怕:
“帝姬说,咱们不能北抗金寇,东防杜充,总得想个办法,将他俩一锅烩了。”
凌晨有些寒冷,挤在邯郸城里的民夫睡得就很不舒服。三六九等,士兵们至少有个窝棚,他们就只能睡房檐,盖草席。虽说人挤人能分享彼此体温,可也分享彼此的跳蚤呀!
有人梦里也要嘟囔一声,艰难翻个身时,不知道是不小心还是有意的,一巴掌就抽在同伴的脸上,引起了一声惊怒的骂。
完颜银术可的帐篷就比他们都要舒适得多,可这个谨慎的将军睡得更不安稳,他辗转反侧,梦到这场战争许多混沌的走向,可每一条走向的尽头都是一片黑暗的雾。
因此斥候急匆匆穿过营地的脚步声走来时,他立刻就醒过来了。
“何事?”
“斥候截获了邯郸宗泽连夜送往杜充处的密信!”
完颜银术可的眼睛亮了!
信上写了什么?
信上可没说请杜充立刻加入战斗之类的话——相反,宗泽说,杜帅的兵是精锐,压阵督战果然是效果不凡,光凭杜帅的名声就足以令义军士气鼓舞,奋勇作战!
接下来杜帅还是不要轻举妄动,放心吧,金酋而今只知我磁州义军,根本注意不到杜帅的王师!这一场,咱们大宋赢定了!
一看到这,完颜银术可拎着信就下了榻,“我须得去往大塔不也都统帐中一趟!”
大塔不也睡得就比完颜银术可踏实很多,因此现在天还蒙蒙亮就给他拽起来,整个人披着睡袍,秃着头皮,就非常的低气压,坐在帅案后一声都不吭。
好在帐中的人都是这样一副尊容,三个光头皮在烛火下幽幽发光发亮,路过的女真卫兵看了,都感到十分安心。
“杜充当真欲收渔翁之利?”
大塔不也勉强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,哑着嗓子刚问了一句,完颜药师就赶紧接上了:
“杜充的兵马横在肥乡,动静从容,待我军今日再战疲惫,其进可与邯郸守军夹击我军,退亦可绝我军北归之路!如此毒计,可见此人凶悍非凡!”
大塔不也琢磨了一会儿,完颜银术可就催了一句。
“不能置他不理,咱们在河北,就是要锄掉这些毒草,好令宗望郎君再次南下时,顺遂渡河。”
“郎君所说,正合我意呀!”郭药师殷勤地看向大塔不也,“都统不知,我是有私心的!”
这话一下就戳中了大塔不也,郭药师怎么可能没私心?就这种三姓家奴,到谁那打工谁不防着啊?!
现在他坦率说出口,两个女真人就都很吃惊。
“我部燕人,与杜充有仇啊!”
燕人和杜充的仇可大了!郭药师说。
从沧州到大名府,再到整个河北,杜充杀了那么多燕人百姓,否则郭药师麾下的常胜军怎么会对大宋心灰意冷,转而投了王师呢?
宋负燕人,非燕人负宋!郭药师讲着讲着,眼圈就红了,可眼泪没落下,反倒是眼中炸开的仇恨光芒给两个女真人吓到了。
他讲的,句句都是情真意切,句句都不是假话啊!
“我那些燕人部曲身如浮萍,四散漂泊,他们能求什么泼天富贵?”郭药师咬牙切齿,声音哽咽道,“他们只求一条活路罢了!不瞒都统与郎君,只要给我两谋克的精兵压阵,凭我本部兵马,必能带回他的狗头!”
两个女真人就互相看。
郭药师对大宋的军队、城池、行政系统都很了解,因此当个带路党非常有用,完颜宗望很喜欢用他。奈何这人心眼太多,黑历史也太多,因此女真太君喜欢他却不肯放他自由,必须收了兵权,拿狗链子拴在燕京,时时盯着。
现在他想要本部兵马,那三万常胜军自然是没踪影了,可他手上还有几千自己的兵,现在带出来两千,给他二三百个女真兵就近督战,放他出去谋个战功。
听着问题不大。
大塔不也下定了决心。
“我若派你去,”他问,“你准备怎么打这一仗?”
郭药师匆匆忙忙地点起兵卒时,郭安国跑进了帐中。
“为父安排你的事,办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