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凝语秀眉一皱,第一反应是江昱想当面问候她。
但为什么是国子监的旧书楼?这什么鬼地方,她怎么知道在哪儿?
他为什么要约在国子监?是因为出不来吗?还是因为在他的地盘,要杀人灭口更加方便?
不去行不行?
她眼前仿佛看到江世子那杀人的眼神化成实质的刀,向她砍来。
又仿佛听见周先生声色俱厉地警告她,三日内不能解决此事,就将你的罪行昭告天下,让你名声尽毁!
她浑身一个哆嗦,转念又是一喜,她亲自去见江昱,就不用再通知家里了吧?
他先让周先生威胁,肯定就是在这地方等着。
实在受够这担惊受怕的日子,反正伸头一刀,缩头也是一刀,不如调动她的潜意识力,预测一下凶吉。
吉!
她摸了摸怀中,幸好今日带了小弓弩,暂且拿来用用,若是求饶不行,她就威逼试试。
纠结了半天后,用过午膳,和孙苗苗打雀儿时,商凝语偷空又去竹林削了几根细长竹签带在身上。
下了学,她又留了个心眼,拜托孙苗苗跟点翠招呼一声,商凝言近日下学晚近一个时辰,待他出来,让他去国子监旧楼帮她寻一本书。
万事俱备,她揣着箭弩,抱着红炉,跟后院的小厮打探到前往国子监旧楼的近路,一路小跑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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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昱在逍遥榻上醒来,环视一周,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角楼二楼。
今日一早,他以为身体好得差不多了,特意命人去习艺馆告发,然后自己寻个空挡,偷偷溜出府,准备上风客来酌一杯,没想到,在半路上被人打晕。
他连续在家躺了近十日,到现在身体还发软,否则,根本不会被别人得逞。
江昱撑力,逍遥榻上下摇晃,发出有节奏的吱扭声,不由得失笑,他都已经这样了,还要给他下药,真是小心谨慎阴险歹毒。
他心中琢磨着抓他的人是谁,渐渐地,心中有了影子。
木梯上传来声音,极轻慢舒缓地脚步声,伴随着笃笃声,一步一步地,像个耄耋老人拄着拐杖。
来人走上最后一枚台阶,甚至要喘够了口气,才能扭头朝这厢看来。
看清老人的脸,江昱瞳孔震颤。
只见老人满面沟壑,两颊干瘪内陷,肤色如蒙尘的灰鼠皮,下巴微尖,双眼因褶皱挤在了一起,眯成一对绿豆小眼。
望着江昱眼里的震惊,他嘴角裂开,露出两颗上下交错的黄黑牙,阴笑一声,道:“小世子,好久不见。”
江昱盯着他,眼中盛满了不可置信,待他走近了,眼底的情绪尽敛,统统化作寒霜冷箭,道:“你竟然没死。”
朴石进上前,每走一步,他身上的灰褐色旧衫犹如挂在空荡荡的骨架上轻晃,行动悄无声息,颇有一股蹑足潜踪之态。
他发出桀桀笑声,“小世子尚在人间,老奴怎敢死?”
说话间,江昱悄悄摸向腰腹,朴石进再次发出桀桀声,拿出手中软剑,道:“你在找这个东西?”
说罢,将软剑扔到了窗外,再回过头,得意地欣赏江昱的表情。
江昱却倏地笑了,他脸上红疹未消,这一笑,淡淡的印迹在面上连成数条斑驳的疤痕,望之可怖。
“赵曦也真是走投无路了,又找你这条狗出来犬吠。”他摸着袖中隐藏地薄片,道。
朴石进眼皮颤动,一时未说话。立在长案边,从袖口里拿出一个纸方包,仔细拆解开,里面躺着两块花糕,他放进嘴里细嚼。
待到一块终于咽下,他的脸上仿佛恢复了一点活力,望着江昱,道:“小世子还是不听话,怪不得殿下会生气。”
说着,他抬步上前,走到逍遥榻边,微微俯身,盯着江昱的脸,豆眼里,闪烁着兴奋的光。
“许多事看来小世子已经忘了,老奴今日就帮你想想。”
江昱五脏六腑仿佛受到灼烧,拼命挥出手中薄刃,但药效实在太大,他抬出的手仿佛有千斤重,以为使了全力,实则只是从眼前稍稍划过。
逍遥榻不堪受重,向一侧倾斜,“扑通”一声,江昱被掀翻在地。
朴石进险险避过,摸了下巴,刺痛传来,随之滴下一滴鲜血。
他收了笑,面色阴沉地朝江昱伸出手。
“昔年冷宫中,小世子担惊受怕,哭着求饶,老奴心软放过你,好在你也懂事,守愚藏拙,没再让太子失望,可你这会儿怎么就忍不住了呢?莫不是怀念老奴?没关系,这次老奴让你好好爽一爽。”
江昱腹中翻涌,一口血腥涌上咽喉,喷涌而出。
朴石进笑着上前。
就在他的手快要伸向领口时,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凌厉的破风声,“噗”,一箭正中后肩胛。
江昱瞳孔一震,向箭头来处望去。
忽见一少女手持箭弩,出现在楼道入口,她眸光雪亮,一字一句地问:“你是个阉人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