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异草,曲径通幽,移步换景,每至开学,朗朗书声便随早起的晨鸟,在碧空如洗的书阁上空久久盘旋。
但,正因监学内占地宽阔,地域广袤无边,便如明镜正堂亦有蒿莱丛生之理,吏者管束,总有鞭长莫及之地。
位于国子监西北角,便是监学男子宿舍后,有一座小角楼,在前朝国子监初建时,这座小角楼乃是藏书阁,里面珍藏了无数典史名著,古董名画,后来,战火四起,太祖举兵进城,无意间损坏了藏书阁,导致半数古玩珍品被毁。
太祖痛心疾首,天下初定便着令工部修缮藏书阁,又重新收集天下名家珍藏至宝,威逼利诱下,大量古典重集流入监学,工部酌情一看,旧楼损毁严重,已然难再重现当年,不如择新址复建一楼。
太祖大笔一挥,旧楼便空置下来,而今,成了一众蠹虫偷奸耍滑而管事鞭长莫及之地。
藏书阁修缮一半后被搁置,摇身一变,变成小角楼,外看角楼,因新楼迁址,此处倒显偏僻荒芜,内观角楼,雕梁画栋,藻绣朱绿,隔着蒙蒙尘土,依稀可见巧夺天工之精妙。
二楼靠近最里的一间屋,门扉难阻喧闹,一群人围着长方青案,案头各置碎银,骰蛊乍响,象牙骨骰跃入朱盘,旋如走珠,众人屏息凝视其转。
江昱端坐一头,背靠圈椅,一手随意地搭在圈杆上,一手玩得玉骨骰飞速旋转,姿态闲适,满室赌徒前就属他面前金银最多。
以金赌文,也是满京城独此人一份。
忽然骰定,众人定睛,一室哗然,对面的书生见了面数,脸上一松,拱手笑道:“世子,承让。”
江昱也倏地笑了,伸出食指对准桌前一锭金子,只见他轻轻一拨,金子便如疾风劲草,飞到书生面前,书生喜不自胜,连声道:“多谢世子。”
今夜盛宴正入高潮,下一名书生,上场。
国子监管事姓刘,跑得双腿打颤,终于寻到了这里,抬头见阁楼二层灯火晕黄,人影憧憧,他俯腰撑膝直喘气。
待缓过劲来,刘管事整了整衣衫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走到正门前,猛一推门。
门内小厮骤然受惊,蓦地从美人塌上弹起,“谁!胆大包......啊,是刘管事,您,您怎么来了?”
“我不能来?”刘管事乜斜了一眼,眼神往楼上飘,问,“世子也在?”
“那哪能啊?”小厮移步谄笑,不动声色地挡住去路,道,“都是兄弟几个躲着主子偷懒,您大人不记小人过,放过小的们一回。”
刘管事难得揶揄:“谢花儿,你家主子在学馆里横着走,哪个奴才胆大包天,敢劳动您,在这儿守着?”
“哎呦,刘管事,您看您说得,不敢当,不敢当。”
刘管事冷哼,半日火气化成磅礴力量,汇聚到胳膊上,一把将他推开。
斥声怒道:“你们这些蠹虫,好好的主子们都叫你带坏了。”一边径直往楼上走。
谢花儿心中叫苦不迭,眼见央浼不过,赶紧大声道:“刘管事,您慢点,哎,对,这有根台阶,千万小心。”
万籁俱寂。
刘管事凝视着他,威力四射。
谢花儿躬身,视线落在陈旧地板上,姿态谦卑到尘埃,欸?就是不瞧!
刘管事冷眼抛给瞎子看,耳边却听到楼上一阵嘈杂,脚步声、木板碰撞划出的呲啦声和成一锅粥,门外重物落地的砰砰声接踵而至,此起彼伏,可谓精彩极了。
谢花儿呆若木桩,良久,尴尬地笑了笑,“这楼年久失修,老鼠......可能,有点多。”
刘管事面色僵硬,一甩宽袖,拾级而上。
推开门,正瞧见几个学生登窗逃逸,听见破门声,那几人毫不犹豫,齐齐往下一跳。
刘管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,顾不上威严了,连忙冲到窗边,幸好,阁楼梁栋九曲十折,一步跃下,还能借力横缘,这几个学子落地仓惶,看上去崴了脚,但没至于命丧黄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