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商晏竹从书房回屋,就见田氏愁容满面,连去给母亲请安都忘了。
他见了见天色,觉得虽比往日迟了些,但距离原定请安时辰还有半炷香时间,再等片刻也无妨。
他回到内间,吩咐田氏帮他找一件干净衣裳,将方才不小心打翻墨汁沾湿的衣衫换下来,田氏一边服侍,一边盯着他白皙俊颜,倏地发现,女儿那娇小可人的面容和他这不苟言笑的表情,竟如出一辙。
田氏闷着脸,将女儿的话原封不动地复述一遍,临了才表达了自己的意思。
“我看是被人欺负了,但毕竟是国公府办的球会,我若去问惠姐儿,肯定不合适,你去跟门房车夫打探一下,看昨日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。”
“等会问问言哥儿便是。”商晏竹微微仰头,任妻子整理领口。
田氏冷哼,“臭丫头不肯说,你当臭小子就会说?两人穿一条裤衩,甭想听二话。”
商晏竹对妻子一烦躁就口出粗鄙的言语行为早已习惯,笑着劝她,“你也别担心,她呀,记仇得很,若是吃了亏,肯定要还回去再来跟你炫耀一番。没跟你说,或许是没受委屈。”
“没受委屈会来跟我说这么一大段?”
“那是因为她先前迷糊着,眼下想明白了,才来糊弄你。”商晏竹穿好衣裳,浅笑言谈。
“什么意思?”田氏还莫名着。
“她行事谨慎,不知则不动,谋定而后动。”商晏竹点拨,见妻子依旧茫然,倏地一笑,道,“走吧,该去给母亲请安了。”
父女两一个赛一个,田氏觉得自己高攀一点不假。
出门前,商晏竹说:“赶明儿霁哥儿到了京城,我给他安排进国子监听学,习艺馆隶属国子监门下,婚事不急,你可以再看看。”
田氏愁绪顿时烟消云散,什么纨绔,两方放在一起对比,才能真正分辨得出好赖坏。
日暮降临,红霞满天,连天边的大雁都染上了绯色,在空中排成两条线。
商凝语依旧去燕拂居等商明菁,她脚步松快,一步一跳地去往燕拂居,墙角绿枝停了一只雀儿,蓦地受惊,振翅远飞。
到了燕拂居,却被洒扫侍女告知,五娘子不在院子里。
商凝语笑容微滞,但异样情绪一扫而过,道了句“好的”,转身便一蹦一跳地离开。
她心情好就想唱歌。
“东山日头西山藏,雀儿雀儿心亮堂,草儿露儿你莫慌,来日我照旧啄你到天亮,啦啦啦.....啦啦啦......东边的你呀,西边的我,一起来唱歌......”
清亮的嗓音跳跃着传来,侍女连忙垂首行礼,待人走过,相视一眼,一人惊奇道:“七娘子怎么转了性子?”
“嘘,快走。”另一人道。
点翠扶额,“娘子,小声点。你就不生气吗?五娘子一声不响地就抛下我们,枉我们从前等她这么多回。”
商凝语嬉笑:“无所谓,五姐姐昨日吃了闭门羹,近日给我吃个,礼尚往来,不算委屈。”
路边名花野草长得茂盛,伸出修长枝丫,她五指舒张,一排排扫过,犹如秋风席卷,绿枝黄蕊万杆斜。
点翠抱屈,“那又不是我们的错......”
“四姐姐。”商凝语打断她,朝前方喊道。
商明惠主仆二人一同走来,眼见这二人,云锦眼里露出得意,一脸好戏地睨着点翠,点翠莫名所以,商凝语则已经冲到商明惠面前,喜道:“四姐姐,我们一起。”
商明惠面容姣好,好奇道:“你唱的什么歌?是岭南俚调?”
商凝语娇俏一笑,屈膝福下一礼,道:“小妹知错,自编自擂,难登大雅之堂,误了四姐姐双耳。”
虽是道歉,确实俏皮可爱,那声音熟稔随意,甚至有点拿腔作调,再无从前小心拘谨,仿佛她们相识多年,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。
云锦错愕,仿似第一日认识小娘子。
这,这......还真是无耻!
商明惠也瞬间晃了神,认真看了眼忽然变得古灵精怪的妹妹,心头划过一丝异样。
她神色淡然,诧异只在一瞬间,浅淡亦犹如蜻蜓点水,反而更是在意内容本身,须臾,嘴角微勾,评价道:“宫商婉转,平仄相谐,编得不错。”
商凝语盈盈笑了起来,“我就知晓四姐姐喜欢,以后经常唱给你听。”
说得仿佛她们有多熟一样,殊不知,她至今都未能踏进梨棠院一步。
云锦悄悄翻了个白眼,暗自腹诽。
二人不急不徐到了观鹤堂。
商凝语脚步跨进门槛,见到里面正襟危坐之人,嗯,今日不知什么日子,一个两个的都拿看戏的眼神看她,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搭了个戏台子。
便在这时,忽听一声厉喝,“小畜生,还不跪下。”
她茫茫然,抬头却见祖母眼神犀利,恨不得拆吃入腹地怒视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