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越沉的目光下,阿楹逐渐收了声。
太后的担忧自然有几分道理,但阿楹想,年轻的帝王恐怕并不想就此停手。
他才践祚,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;再者说,宫内上下谁不知晓冷宫那些人对新帝和太后做过的事呢?
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①
果然,几息后,她听到御案后的帝王冷哼一声:“谁去太后面前嚼舌根子了?”
“陛下慧眼。”阿楹微微一笑,“今儿一早,康成大长公主递牌子进了宫,去颐华宫拜见了太后殿下。”
康成大长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姐姐,一贯来得宠,在皇室中地位很高,因而宫里人谁都敬着她,捧着她。便是先帝的皇后在世时,也不敢轻易下这位长公主的面子。
她自诩是嫡出公主,身份千尊万贵,后宫中,也只有出身世家的名门贵女娘娘们才能入她的眼。
恰好,太后一向是被康成大长公主看不起的这类人。
不用想也知道,她当时是用着什么样的语气同太后说得那番话,竟让堂堂太后都生出了恐惧之意。
阿楹注意到帝王在听她听到“康成大长公主”六个字时眼底掠过的一片寒意。
见帝王没有出声,她心底了然,垂了垂眼眸,继续往下说:“康成大长公主这番入宫,恐怕也是在宫外听到了什么风声,担心陛下名声受损,才想着让太后劝一劝陛下。”
她迟疑片刻,似乎无意中又想到了什么:“除此之外,奴婢记得,大长公主从前便与云妃娘娘交好,想来也有担忧云妃娘娘的缘故。”
阿楹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,因而话口说到这儿就止住了。她只需要把自己想传达给帝王听即可,至于帝王会如何想,又如何做——
她和扶晓相处了十多年,他的心思,她也是能揣摩出一些的。
扶晓没有说话,只是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。
阿楹没有打扰他,默默地在一旁开始挽袖研墨。
她自从记事起就在宫里了。
七岁那年,她被调到了六皇子扶晓身边伺候,那会儿扶晓才刚满六岁。
宫里规矩,年满六岁的皇子要进入上书房读书,身边也要配两名伴读。
扶晓的生母身份低微,又不得圣宠,因而连带着扶晓也不受帝王的关注。好在当时的皇后仁善,依照规矩给扶晓挑了两名伴读,并安排他入了上书房。
也是这时候,皇后才发现扶晓身边伺候的宫人少得可怜,嬷嬷年纪也大了,便从尚局中挑了两名年轻的宫女和太监送到他身边。
阿楹便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一个。
她原是唤“阿盈”的。只是她不识字,也不知是哪个“盈”字,后来,是扶晓给她选的“楹”字。
扶晓说,“楹”代表着厅堂前的柱子。
他希望她能如柱子这般生存于世,有着坚韧不拔的心性。
阿楹很喜欢这个解释,有了这个名字后,她对扶晓有了更深的印象。又因着与扶晓年纪相仿,调来的宫女和太监之中,扶晓也最喜欢让她侍奉在侧。
久而久之,二人更加熟悉,关系也更加亲近了。
一直到去岁年底扶晓登基成为皇帝。
细细算来,今年已经是阿楹在扶晓身边的第十三年了。
思及此,阿楹目光微闪。
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今日离开颐华宫前太后对她说的那番话:“哀家听闻你从前与江家的二公子颇有交情,只是,宫里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岁才能离宫……”
许是察出了觉她脸上明显的疑惑,太后又接着缓缓道:“你在皇帝身边伺候得时间最久,皇帝必不会亏待了你,破例让你提前离宫也是使得的。不过阿楹,哀家想听听你的想法。”
她不知太后怎会突然提起江二公子和她的事。言语间,仿佛还担心她,真心替她做打算。
但,她的想法么?
见惯了这宫里颇多的人情冷暖、捧高踩低,阿楹最是知道权势的好处。
她的出身摆在这儿,若想要得到权势,不让人作践,今后唯有攀上一个好夫家。
她与江家二公子相识多年,彼此也算知根知底,江家虽非簪缨世家,却也是长安城中叫得上号的名门望族。
看上去,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。
可是——
她有的选吗?
窗外忽然响起一阵树叶婆娑声,不多时,淅淅沥沥的雨滴从屋檐上滑落,噼里啪啦的声音被和风送入这沉寂的殿内。
阿楹翻了翻袖口的褶皱,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雨声打乱了一刹。
她回过神时,扶晓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。阿楹眨了眨眼,听到他问:“在想什么?”
阿楹摇摇头,语气故作轻松:“奴婢想着,今年的雨天倒是格外多呢。”
闻言,扶晓眉眼上也染了几分笑意,“是啊。”
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怅惘:“朕记得,你一贯不喜欢下雨天。”
“是。”阿楹笑笑,她不愿将这个话题再继续延展下去,便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,“不过如今是春耕时节,多下些雨倒是好事,这毕竟是上天的恩泽。”
扶晓微微点头,语调徐缓:“听妙菱说,你今日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