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上半身并不瘦弱,反而肌理分明,线条匀称漂亮。
肩头和腹部的几道伤口鲜血淋漓,皮肉翻卷,如同白玉有暇,破坏了美感。
宁禾多把布子打湿拧半干,沾擦去他身上的血污,又用水冲了一下伤口。
刀口传来刺痛,段沉玉也只是皱了下眉,半声不吭。
宁禾多看了他几眼,一面利落处理伤口,一面思索他的来路。
皮肤白皙细腻,手指修长,虎口掌心有薄茧,指腹也有一点,显然并非武林中人,像是擅骑射琴棋的士人。
“郎君叫什么名儿?为何倒在巷子里?”
段沉玉闭着眼,头昏昏沉沉的,闻声强撑着回道:“姓沈单名玉,家父去世,伯父为夺家产雇人杀我,幸逃得此处蒙娘子相救。”
宁禾道:“沈?”
据她所知永嘉之乱后,晋室南渡,中原士族大规模南迁,沈氏也在其中。
沈氏中当属汉时的沈戎家族最为出名,迁至吴兴郡,如今已是名门望族。
难不成他是吴兴沈氏子弟?毕竟商户可养不住他这幅细皮嫩肉和言谈。
可他那钱袋……
宁禾性子直,却也不是莽撞之人,相反很细心。
若是旁人她定不会直问,可面前少年身受重伤,若有异常也不过是一剑的事。
“你钱袋上的纹样不似晋物,”她抬眼打量少年的神情:“现晋秦交恶,你不会是氐人派来的细作吧?”
段沉玉睁眼,乌黑的眼静静瞧她,柔声解释:“娘子误会了,玉某外祖乃秦商,三年前来晋探望病弱的母亲,带了一些秦布,这钱袋正是其所做。”
他容色甚美,神清骨秀,说话时目光不闪不避,两颗眼珠映着烛火,像黄昏波光粼粼的湖水,清澈见底,很容易叫人放下戒心。
宁禾默默收回视线,点头,“原是如此。”
好似刚才只是随口一问。
剩下腹部的伤很深,光洒药愈合不了,她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卷布,展开后是一排银针。
拉过桌上的烛台,用火烤了一下,穿上棉细线。
段沉玉闭着眼,意识越来越模糊,他性谨慎,不敢昏过去,试图通过说话清神。
“还不知娘子如何称呼?”
宁禾打量了一下他的伤口,“我叫宁禾。”
针尖刺破皮肉,拉扯合并。
剧痛袭来,段沉玉痛哼一声,面如金纸,额头和鼻尖渗出冷汗。
“宁,宁娘子,可有麻沸散?”
他出身皇室,做了十载太子,哪怕被废追杀,东躲西藏月余,身边也有余党亲卫打理生活,更不缺仆从照料,故而不知这药的昂贵。
宁禾动作不停,又穿一针,“这是另外的价钱。”
麻沸散多贵啊,她一年也才舍得买一小瓶,平时伤不重都舍不得用。
听了这话,段沉玉有些惊讶。
他睁开眼,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少女的脸。
灯火昏黄,她神情认真,对方才的话理所当然。
段沉玉过去见的都是端丽的高门闺秀。士族子弟讲究“礼”,讲究“名士风范”,不管私下生活多奢糜,也不会展露出对金银的喜爱。
衣色要雅,言行要雅,再落魄都要维持体面。
士族瞧不起一身铜臭味的人。
他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坦坦荡荡求财。
忍了又忍,尖锐的针在他皮肉穿梭,痛得他还是颤了颤。
宁禾按住他,语气有点凶:“别动,一会逢歪了。”
段沉玉眼前一阵阵发黑,他轻抽了口气,终于忍不住:“用麻沸散,有报酬。”
“三十两。”
宁禾眼睛一亮,“好嘞!郎君且稍等。”
面对她见钱眼开的态度,段沉玉说不出话来。
宁禾从柜子暗格里拿出个白瓷瓶,小心翼翼打开塞子,往他腹部的伤口洒了点。
药起效很快,段沉玉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。
他松了口气,静等她逢完。
麻痹了伤口,宁禾不再顾及,飞快将伤口缝好,用剪刀剪断线,洒药一圈圈包扎。
处理完这些,她看着他湿漉漉沾血的裤子,去柜子里拿出件干净的男衫。
她这种刀尖舔血的,自然会准备各式各样的衣着,方便易容跑路。
把衣裳放旁边,宁禾伸手去解他裤带。
温热的指尖擦过腰腹,酥酥痒痒,段沉玉猛地睁开眼,按住了她的手。
“宁娘子,你……”
宁禾道:“给你换干净衣裳,不然你怎么休息。”
段沉玉温静文雅的神色几乎维持不住。
几日来疲于奔命,险象环生,如今又遇见这么个…不知羞的女郎,内心的烦躁怎么压不住。
他勉力维持礼节:“不劳娘子动手,玉自己来。”
宁禾觉得他真麻烦,这种时候还讲究。
她道:“崩裂伤口我可不会管第二次。”
段沉玉抿唇不说话。
宁禾啧了一声,背过身去。
背后窸窸窣窣轻响,好一会才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:“宁娘子,我好了。”
她转过身,少年坐在桌上,半湿乌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