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篷里发呆。药铺老板坐在她的对面,两人一起沉默,相顾无言。最终,安德森还是没能带走所有人。安德森虽然痛心不已,但还是坚称“自己必须对所有体验者的安全负责",一天的行程,最多也只能带上十四五个人众玩家争抢一会儿,最终是刀匠提出了建议一-大家按照当前积分从低到高排,轮流参与深度体验。
“骸骨渡轮不要咱们了,现在在这的,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!都是被那畜生赶出来的,响当当的人!”
刀匠站在高处吼,
“咱们和他们不一样,咱们一定要团结起来,彼此扶持!他们不是觉得咱们不行,离了他们就要饿死吗?咱们就争这一口气!咱们一定得好好活下去!靠自己活着,活给他们看!”
“大家先紧着快撑不下去的兄弟姐妹们来,尽最大可能保证不饿死人!”众人山呼响应。
可是,口号喊完了,还得过生活。
参与过第一天体验的李翠娥,和还有一点余粮的药铺老板,显然不在第一批名单上。
李翠娥的帐篷很有特色,光线昏暗,层叠挂满了的布料和纺丝。一个瘦骨伶仃的小女孩,腿上裹着绷带,抱着一捆加绒布,努力掀开层层叠叠的布料,扬声唤道:“妈,这一批绒料整理好了。”“哎!”
李翠娥回过神来,赶忙把布接过来,粗鲁地摆着手,把小姑娘推回另一个帐篷深处。
“去去,谁让你起来干活的?我看你像绒料,回去躺着去。”嘴上凶巴巴的,动作却温柔,带着满满的心疼。“伤好了吗,就搁这跳腾。”
小女孩也不怕她,嘀嘀咕咕:“我腿好不少了。”“好什么好,躺着去。”
“妈啥活也能干,用不着你操心。”
把闺女赶回去,李翠娥重新坐回帐篷里。
“大姐,别想了。"药铺老板苦着脸劝道,“谁让咱还有点余粮呢?饿不死,先吃着吧。”
李翠娥低着头,声音跟梦游似的:“饿不死是饿不死…但是,按这个轮换速度,等下次轮到我,也得断粮一阵儿了。”药铺老板叹口气,“也是,现在人多了,大家都饿。”“现在这情况,根本没人再找我们做衣服被褥了。”李翠娥愁眉不展,把头深深地埋下去。
“我倒是无所谓,闺女正长身体,她本来就营养不良……药铺老板咬咬牙,心一横,憋憋吭吭道:“再不济,我接济你点儿?等你有钱还我就行。”
李翠娥浑身一震,仿若不可置信一般抬起头。日光穿过无数层各色手织布料,昏沉地落在她身上,双瞳之中水光波动,充满了悲哀,接近崩溃。下一秒,她立刻低下头,擦干净眼眶。
药铺老板有点慌,手足无措:“哎不是…大姐,我没别的意思李翠娥一边擦眼泪,一边重重摇摇头:“小李,我知道你好意,太谢谢了。不是您的事儿。”
“我就只是…憋屈。”
“我十四岁辍学上纺织厂打工,二十三岁借钱合伙创业,从村里的小作坊开始,做到大几百万流水的厂子,不知道多少坎,我都趟过来了。”“我爸妈老一辈都偏心我弟,给我起个什么破名儿,成年我就给改了。我非得叫他们看看,我才是最有出息的,我不比任何人差!”“我这辈子都在跟布打交道,我闭上眼睛都知道毛毡怎么铺、织法怎么走、起绒怎么刷。棉布手织、蚕茧缫丝、衣料裁剪,也从来不含糊。老王你知道的,渡轮里一开始好多裁缝,这么多年下来,能活到现在的,也就独我一家了。“我掐尖要强一辈子,就连饥荒游戏,也没能断了我的生路!”李翠娥的声音里全是崩溃和不甘,还带着咬牙切齿的,深重的困惑一一“我怎么就,怎么就得靠别人接济活着了?”农场深度体验游也好,药铺老板的好心也好,说白了,都是意外收获。很难说是她自己挣来的积分。
可她明明有手艺啊!
她是个有手艺的人,手头功夫过硬,她从众多纺织工中脱颖而出创业成功,又从众多勤务玩家中杀出重围活到现在,还养着个闺女。那些适格玩家说她拾人牙慧,可她明明就是靠自己的双手活下来的!她织的布,就连聂统领都说好的!
怎么就变成这样了?
药铺老板答不出这个问题。
他又何尝不是呢?
只能低下头,点根草烟,郁郁地抽着。
裁缝铺里地方狭小,不同工艺的布料叠挂垂坠,每一块布都是李翠娥和女儿的心血,反倒遮得满室昏昏暗暗,不见天日。突然,一束明亮的阳光照了进来。
李翠娥眼前骤然一亮,一时没反应过来,一下遮住眼睛。等她慢慢放下手,看到此生永远忘不了的一幕。农场主掀开层叠的布帘,站在门口。
清瘦挺拔的轮廓淹没在日光中,白绒绒一片,看不清晰。耀眼的日光从他的背后投进来,拉下一道瘦长的影。清淡平静的声音,就这样响起一一
“有一笔加急订单,工作量相对较大,您的档期是否有空?”李翠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,下意识地反问:“订单?”“订单。三十套左右冬衣与一些睡袋被褥,要求加急,能够接受适当溢价。如果你有档期,请汇总您能提供的产品、工期、报价以及其他需求,交至农场主屋,与我详谈。”
农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