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冠玉,俊秀眉眼间虽带着浓浓的憔悴,眼神却清正明晰,翩然行来,袍裾微翻,岩岩若孤松,卓卓如仙鹤。
饶是从小在女观长大,与男子接触不多,云冉也看得出这位崔家郎君在长安才俊里也算得上翘楚。
思忖间,崔泊序已行至车前,与云商互相见过礼,又朝马车行礼,“小侄拜见郑叔母,叔母万安。”
锦缎车帘掀开大半,郑氏端坐车内,看向车外谦谦有礼的年轻儿郎:“贤侄快起,不必多礼。”
崔泊序直身站定,郑氏道:“我也是今日回京,方知你家中竟出了这事,六娘那样好的孩子,实在是可惜了。”
稍顿:“你祖母和母亲可还安好?白发人送黑发人,这事放谁身上都难熬,可千万叫她们保重身子。”
崔泊序垂眸:“多谢叔母关怀,祖母和母亲有兄嫂姊妹们看顾劝慰,精神尚可。”
郑氏点点头,忽而想到什么,转脸道:“冉冉,快与你崔家哥哥问声好。”
云冉一向不怵外人,突然被点名,便大大方方从窗户探出一张脸,乌黑眼睛看向车外的男子:“崔家哥哥好,我是云家五娘云冉,初次见面,请多指教。”
这有些不伦不类的介绍,叫崔泊序微怔。
但对上小姑娘过分清澈的黑眸时,又不觉得这话有何不妥了。
“云五妹妹安。”
崔泊序回了个平辈礼,便将视线转向郑氏:“先前便听说叔母此番南下,是有了小妹的消息。如今明珠复得,实在是可喜可贺。”
郑氏微微笑了下,并未多说。
毕竟崔家这边才失去个女娘,不好在别人悲伤时炫耀幸福。
就在郑氏打算结束寒暄时,崔家的仆人火急火燎跑了过来:“郎君,郎君——”
见家仆失态,崔泊序蹙眉:“出了何事,这般着急?”
“是景……景王……”
仆人跑得气喘吁吁,一手叉腰,一手回指着丧仪尾后:“景王府的大总管来送奠仪了!”
这个大喘气,叫在场几人心都吊了起来。
待听到只是景王府的总管,并非景王来了,郑氏悄悄松了口气。
一旁的云冉注意到这点,心下惊奇。
等崔泊序告辞离去,车帘重新放下,她迫不及待地凑到郑氏身旁:“阿娘,景王是谁?为何你们听到他的名字,一个个肩膀都绷紧了?”
郑氏神色微僵,但见女儿满眼期待,还是压低声音说了:“景王乃是当今太后的幼子,皇帝的亲弟弟,本朝唯一的特品亲王。方才那位早逝的崔家六娘子,就是景王的未婚妻。”
稍顿,她讳莫如深地补充:“第三个。”
云冉一双莹眸瞬间睁得溜圆:“第三个?!”
郑氏颔首,“这位景王虽是天潢贵胄,却性情孤僻,成日与蛇为伍,深居简出,鲜少露面。曾有高僧给他批命,说他是天煞命格,克妻克子克一切亲近之人……”
“在崔家之前,太后还给他定过两门婚事,可那两家娘子皆在婚事定下不久后撒手人寰。从前我也不信这天煞之说,可算上崔六娘子这一回,已是第三回了!”
郑氏一脸骇然地捂着胸口:“也不知道经此一遭,景王是否还会娶妻。若还要再娶,被选中的那家可真是倒大霉了。”
云冉在道观多年,听过天煞孤星之命,却没见过。
如今一来长安就见识了,开眼界的同时,也不禁同情起那位倒霉的崔六娘子。
她默默从包袱里拿出个法器,摆正姿势,阖眸垂首。
郑氏错愕:“冉冉,你这是?”
“两家既是世交,今日遇上也是缘分。我想给那位崔娘子念段《太上洞玄灵宝救苦拔罪妙经》,祝她早登极乐,来世安宁。”
郑氏闻言,既欣慰于女儿的心善,又想劝她别再这般。
毕竟三姑六婆皆为下九流的行当,与她如今的身份不符,若传扬出去,恐怕被人取笑。
只是劝说的话到嘴边,对上女儿白白嫩嫩的纯真脸庞,郑氏又咽了回去。
罢了,何必说这些伤孩子的心。
女儿流落民间十二年,沾染的乡野习气并非一朝一夕能改,日后慢慢再教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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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暮鼓隆隆。
金红色的夕阳笼罩着偌大的长安城,也笼罩着巍峨宫墙之后,赵太后所居的嘉寿宫。
听到太监回禀,景王派人给崔家送去奠仪后,便关闭王府大门,谢绝一切宾客,一身石青锦袍的赵太后紧抿唇瓣,面色灰沉。
旁边作陪的郑皇后见状,踌躇片刻,还是上前轻声劝道:“母后莫要多虑,璟弟应当是为崔家娘子的事伤怀,方才闭府谢客……过阵子就会好的。”
“伤怀?”
赵太后轻嗤,“婚事定下半年,他都未曾见过那崔六娘一面,有何好伤怀的。他做出这般姿态,分明就是在怨哀家!”
郑皇后讪讪,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。
“可这哪能怪哀家?哀家如何知道那崔家女如此命薄,一场急症,说没就没……”
赵太后紧攥着掌心的檀木佛珠,眉心皱得更深:“他如今二十有二了,皇帝像他这般年纪,早就与你有了钰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