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高烧不止,气若游丝,浑身除了一件布衣,便是脖子上系着的这道平安符。”
“贫道见她尚有一丝气息,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,便将她带进观中。幸得祖师爷保佑,这孩子自个儿也争气,细心照料了三日,渐渐也恢复过来。她八岁那年,也有一对夫妇上门,说云冉是他们的孩子,要将人带走。”
说到这,静岳道长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鄙夷:“得亏贫道留了个心,打听一番,方知这对夫妇乃是当年的买主,原花了二十两银子从人牙子手中买到云冉,想给他家傻儿子当媳妇。买到家后见云冉上吐下泻,以为染了瘟疫,怕死在家里,方才趁夜丢来了水月观。”
“这样黑心烂肺的人家,贫道岂能将云冉给他们?我们道门中人不惹事,却也不怕事。大不了对峙公堂,叫朝廷律法断个公道。”
长信侯夫人郑氏听得这话,拿帕子掖了掖眼角:“说来也是阴差阳错,若非道长与他们对薄公堂,在官府那边留了档。我们府上也无法顺着这一丝线索,千里迢迢寻到此处。”
说着,郑氏起身,敛衽抬袖,朝着面前的静岳道长拜倒,“道长大恩,请受我一拜……”
“使不得,使不得。”
静岳道长连忙去扶,“夫人折煞贫道了。”
“若非道长一片慈悲,我这可怜的孩儿怕是早就曝尸荒野,或是被歹人糟践,哪有今日的母女团聚?”
郑氏依旧要拜,静岳道长拗不过,只好受了这礼。
待到郑氏情绪稍稳,转脸看向旁边的云冉,小姑娘仍如施了定身术般,双眼发直,一动不动。
“冉冉。”郑氏轻唤。
云冉并无反应。
静岳道长轻咳一声:“云冉。”
云冉这才骤然回神:“师父。”
静岳道长:“方才我们说的,你可听到了?”
云冉抿了抿唇,一贯活泼话多的小姑娘,这会儿却破天荒的安静。
静岳道长又问了一遍,她才点头,“听到了。”
“既听到了,那……”
静岳道长眼底闪过不舍,嗓音也不觉放软:“那你便收拾收拾,随你的生母回家去吧。”
云冉一听,慌张抬起一双清凌凌乌眸:“师父不要我了吗?”
“……傻孩子,说什么胡话。”
静岳道长道:“侯夫人是你生母,长信侯府是你家,你当年被拍花子的拐走,骨肉分离多年。如今亲人寻来,自然该回家团圆,享天伦之乐。”
“可是、可是我……”
云冉盯着自家师父憔悴的病容,鼻尖发酸:“我要是走了,师父怎么办?还有师姐她们……她们要是回来见不到我,一定会着急。我后院的地才垦到一半,菘菜种子还没撒下去,还有后山那几棵梅子树,我还没来得及做今年的青梅酱……”
她絮絮叨叨念着这些日常小事,静岳道长听得心酸,郑氏则听得心疼——
她本该锦衣玉食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宝贝女儿,如今又是种地,又是制酱,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!
不过郑氏也看出来,女儿对道观的感情极深,若是强行将人带走,反而伤了母女的情分。
于是她挤出个温柔笑容,轻声道,“冉冉莫要难过,咱们不急着走,等你将一切都安顿好,再论其他可好?”
望着面前这位虽有些年纪,却保养得光彩照人的雍容贵妇,云冉迟疑片刻,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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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氏在水月观住了整整七天。
养尊处优的大家夫人并不适应破旧道观的狭小厢房和硬木板床,遑论时不时闪现的蛇虫鼠蚁,随便一样都吓得她神魂俱颤。
贴身嬷嬷劝她:“夫人何必受这种罪,不若还是回城里住,过几日再来接小娘子。”
郑氏拒绝了:“这样的苦日子,冉冉过了十二年,我若是连这几日都坚持不了,哪里配做她的母亲?”
贴身嬷嬷叹气,心道小娘子太不懂事,不赶紧回京过富贵日子,何必眷恋这么个鬼地方。
念头刚起,门外响起三下敲门声。
郑氏与嬷嬷抬眼看去,便见门扉后出现一道纤细的蓝色身影。
“是冉冉吗?快,快些进来。”
少倾,仍着道家大褂的云冉走了进来。
她忸忸怩怩挪到郑氏面前,视线瞥过美妇人白皙脖颈处被蚊虫叮咬的痕迹,咬了咬唇,抬起手:“喏。”
郑氏低头看去,只见小姑娘白白嫩嫩的掌心上是一瓶药膏。
“这是给我的?”郑氏目露喜色。
云冉低低嗯了声,“我自己做的薄荷膏,驱虫消肿的。”
郑氏一听,眼圈又红了。
云冉也惊了,她怎么又要哭了。
长安来的贵夫人都这么爱哭吗。
“你不喜欢吗?”云冉问。
“不,不,阿娘喜欢。”
郑氏忙接过那瓶薄荷膏,眼含热泪:“阿娘只是高兴。”
以及心疼。
女儿怎的这样乖,连药膏都能自己做,能干得叫人心疼。
云冉见她的确是高兴的,暗暗松口气,她还当她会嫌弃这些不值钱的小东西……
说实话,哪怕过了七天,她这会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