嫂嫂,拉着两个侄儿跪在他的面前,求他与新婚妻子和离,救陆家,救他的兄长。
而他,屈服了。
他本想,暂时将她送出陆家,暗中使人照拂。岂料,孟元亮为使得兄长彻底翻不过来身,将陆家盯得很紧。意图在珍珠贪腐案之外,再罗织一顶罪名。
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。
等他得到三皇子的支持,事情尘埃落定,她已经被伤透了心……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。
他以后的每一天,都将在耻辱与悔恨中度过。而如今,他之所以还苟活于世,一是因为他对家族的责任,二是,他希望自己还有机会,对江家、对她弥补一两分。晚风拂过岸边杨柳,把白色的絮团吹到人的身边,绕着衣衫下摆打转儿。蓦的,陆斐把紧攥的拳头松开:“你说得对,我不配。“心如死灰。谢临川斜睨他一眼:“废物。”
说罢,扬长而去。
紫宸殿中,正在宴饮。
此时,宫宴承接前朝的奢靡之风,程序繁复、颇为讲究,分为初坐、歇坐、再坐。
初坐以烘托气氛为主。数十种水果鲜花、干果蜜饯、酸咸小吃、腊味拼盘等上得络绎不绝,摆得琳琅满目。
却主打一个光看不吃。
歇坐则是宴前冷盘,上六轮果品冷菜,每轮十一道菜。终于到了正餐,便是“再坐",是喝一盏酒,换一干一湿两道菜。此时上的,正是花炊鹌子、荔枝腰子两种。小鹌鹑烧得焦黄酥香,被劈成小块儿,堆在芙蓉花瓣之中。既有诱人的色泽,又不乏雅致。
这荔枝腰子却怪得很,跟荔枝膏、荔枝汤一样,都没有荔枝。之所以得了这个名儿,后两者是因为食物有了荔枝之味儿。荔枝腰子却是因为羊腰花入锅爆炒,受热之后,表面突显较多的点状,极像荔枝壳。
喝第二盏酒,上了奶房签、三脆羹;第三盏酒,上羊舍签、肚签。[1]今次来朝的辽国使臣中,以二王子耶律望为尊。他不过二十余岁,早已战功赫赫,北击斡朗改、西拒西夏,是辽国年轻一代的佼佼者。
奈何人无完人,他性子有些急躁,英勇有余,耐性不足。他见这宋国人不过吃个饭,花样忒多。
呼啦啦的一群人,一会儿上菜一会儿撤菜的,酒却没喝几口,肉也不如在北边吃得尽性,便轻蔑一笑。
他举起一杯酒,站起来敬承平帝:
“陛下,在下久仰中原文化。来临安几日,见庭树裹绢、画舫泛江,眼界大开。”
“来日,我辽国请各位殿下到析津府一游,陛下可要应允呀。那里山映斜阳、鹰击长空,才是好男儿挥洒豪情壮志之地。”承平帝端居高座,神色莫辨。
太子一直噙着淡淡的笑意。他身侧是皇长子赵侃,年岁虽小,却十分镇定。三皇子低下头,略勾了一下嘴角。
耶律望这话说得刺耳,但承平帝没有发话,殿中其他人各有盘算,俱是大气也不敢出。
却听一声轻笑,一位英挺的年轻郎君施施然走来。那身墨色窄袖缺胯袍,衬得他鹤势螂形、豹姿虬筋。
这人正是谢临川川。
他粲然一笑,直视着耶律望道:
“既然辽国天地苍茫,四王子又豪情壮志,今天怎的,败在了我,临安府署一个小小末流之官的手下?”
“可见传闻未必是真。拳头硬不硬,打了才知道。”他如今是蹴鞠赛大功臣,又是英俊翩翩少年郎,一进殿,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。
方才,耶律望在蹴鞠场上处处为谢临川压制,比赛一结束,却不见了那人影子。
正要去打听,他自己冒了出来。
身侧的幕僚介绍道:“此乃东平王三子谢临川。”耶律望微眯起眼。
五十年前,东平王这三个字,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。宋国与辽国、西夏并立,国土居于“东”边,半壁江山都是东平王谢山打下来的。
耶律望微微一笑,软了语气:“原来是东平王府的谢世子。那在下,输得也不算冤枉了。”
承平帝看见谢临川,心情大好,见耶律望让步,也软语道:“辽国苍茫,宋国富庶,我两国永结和平,是天下百姓之福。”“日后若有机会,我的皇子们自然也会去辽国开拓眼界。”说罢,又命礼官上前,为辽国使臣追加了蜀锦、贡茶、汝窑瓷瓶等赏赐。谢临川退后。
入席时,对上父亲谢衍冰冷的目光,他只惫懒地一笑。继而,没事人似的,夹起面前的鸳鸯炸肚就吃。
承平帝又想起一事,眼睛在人群中逡巡,问:“陆斐陆爱卿是哪位?”陆斐出列,撩起袍子跪下:“微臣秘书省下著作郎陆斐。”承平帝道:
“朕记得你,承平十一年的传胪郎。亏得三皇子推荐,不然,朕岂非痛失一人才?说吧,要什么赏赐?”
他方才看了,球虽然多是谢家三郎进的,却全靠这陆斐中传。球品见人品,这人不疾不徐、稳中有序,比谢三郎那个毛头小子更合他的心意。
他还听说,谢三郎因为什么事把人打了一顿,人家也没有闹到御史台去,足见得沉稳持重。
但他在心中,斟酌了一下“陆”这个姓。
潭州珍珠贪腐案,祸首户部左曹郎中也姓陆,叫陆昀。陆斐拜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