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安,负责打理河东裴氏在长安的产业。
这回主家郎君要来长安定居,从一干管事里挑中他来担任府邸管事,老左一家既欢喜又惶恐。
“我与娘子一路风尘,你先引我们去正屋歇息。”
“是是是,郎君,娘子,这边请——”
左管家躬身在前头引路,沈玉娇随着裴瑕边往里走,边打量这座宅院。
各处廊下虽点了灯,但夜色漆黑,只大概瞧了个布局,严整清幽,其他也没瞧太真切。
终归日后要在这住许久,她也不急于这么一时,走马观花地看了看,没多久便到了后院正屋——
到底是比不得洛阳郡守府和闻喜老宅那样的规格。
但她与裴瑕,还有明年开春腹中这个孩子,一家三口也是很够住了。
最重要的一点是,以后这座府邸,她是女主人。
除了裴瑕,便是她说了算。
这种上头没人压着的感觉,实在叫她心头轻松不少,就连步子都不禁轻快。
然而叫沈玉娇没想到的是,这座宅院更叫她满意欢喜的,还在后头。
行过一段桥廊,绕过两堵粉墙,便到了主母居住的正屋。
只见那院门敞开着,门上左右悬挂的金红纱栀子形灯笼在寒风中散发朦胧亮光,而在那柔和光芒之下,静静站着三人,为首是位身着乌蓝衣裙、头发花白的嬷嬷,在其身后,是两位穿着黛青色裙衫的年轻婢子。
沈玉娇的脚步陡然停住——
她是在做梦么?
不然她怎么会看到从小教养她的傅母乔嬷嬷,还有从小就在她身边伺候的婢子,夏萤、冬絮。
若不是身旁的男人还稳稳扶着她的腰,她能感受到他身躯靠近的热意以及若有似无涌入鼻尖的檀木清香,她还以为自己回到了崇仁坊的沈宅,回到了待字闺中时,一个稀松平常的冬日夜晚。
她从母亲院里用过饭,带着春夕、秋霜二婢回自己的院落,傅母就在门口提着灯笼等她。
见到她,傅母会板着脸,故作严肃道:“娘子,坐莫动膝,立莫摇裙,你慢些走!”
夏萤和冬絮则一个递上汤婆子,一个笑嘻嘻迎上来:“娘子,你今夜怎的回来这么晚呀?可是夫人房里又做了你爱吃的菜色了。”
可如今,隔着冬日微粝的寒风,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,双方无声,默默红了眼眶。
最后还是沈玉娇憋不住,艰涩开口,嗓音带着几分难抑的哭腔:“傅母……”
乔嬷嬷和夏萤、冬絮两婢听到这熟悉嗓音,也都不住淌下泪:“娘子!”
沈玉娇踉跄着要上前,搭在她腰间的手掌却收紧了。
沈玉娇抬头看向身侧之人,乌眸含泪:“……?”
“更深露重,仔细地滑。”
裴瑕淡淡说着,揽着她上前。
看着从夜色里缓缓走来的一对壁人,乔嬷嬷等人心下五味杂陈。
待主家行至身前,三人齐齐跪下,叩首泣道:“老奴/奴婢恭迎郎君、娘子归家。”!
去年的秋天,她便是在这与父母兄嫂分别。也是在这,裴瑕踏马轻尘,如神祗从天而降,将她带回闻喜。
往事如昨,一晃眼,却过了一年多。
“别看太久,仔细冷风吹得头疼。”
男人修长的手轻轻捂上她的额头,沈玉娇一阵恍惚,再回首,车窗被裴瑕带上,他清润嗓音在头顶响起:“今年冷得早,想来再过不久,便要落雪了。”
沈玉娇心不在焉“嗯”了声,眼珠往上看,他也很快收回手,仿若真的只是担心风吹疼脑袋。
“长安下雪可冷了。”沈玉娇说着,想到什么般,道:“但西市有一家羊肉锅子味道很好,每年冬日,我阿兄都会带我和阿嫂去吃。”
那家羊肉锅子最初是她发现的,后来告诉给了阿兄,那家伙重色轻妹,偷偷带着阿嫂去,不带她。
直到小侄女出生了,缠人得紧,妨碍那俩口子你侬我侬,阿兄这才将她带上——让她负责看小侄女。
于是她和小侄女两人埋头喝汤吃肉,对座阿兄阿嫂你替我吹口汤,我替你夹块肉,简直腻歪得没眼看。
当时只道是寻常。
现下再想起来,沈玉娇眉眼泛起笑,胸间却难抑地发闷。
听说岭南那边瘴气横生、常年酷热,极少下雪,那种地方应该没有羊肉锅子吧……
裴瑕见她脸上情绪变化,也猜到她心头所想。
默了片刻,他抬手,轻轻揉了下她的发。
“别难过。”
在沈玉娇错愕的目光里,他垂下黑眸:“那今年冬天,守真阿兄带玉娘去吃那家羊肉锅子,可好?”
似有春风拂过心涧,又似厚厚冰封下某处迸开一丝裂痕。
沈玉娇怔怔地望向眼前琉璃般清雅的男人,半晌,才恍惚应了声:“好。”
-
古诗有云:不睹皇居
壮,安知天子尊?
作为陪都的洛阳城已算是十足的热闹繁华?,而作为大梁的都城,长安城更是得恢弘壮丽,无与伦比。
马车于暮色时分行至长安城正南方的明德门,高大的城墙用厚实的黄土夯成,外饰层层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