岳飞听得新鲜。不用说,肯定是师姐的主意。他在外面只管打仗,确实极少想到百姓的生产生活恢复问题。
指着门口的一块名流题字大牌匾“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,笑道:“还有个‘老吾老以及人之老’的‘福田院’,在城里另一边,里头百来个孤寡老人呢。”
东京城里的“居养院”已经成规模了。总负责人孙雪娥。她已接连生了三四个娃,自己照顾不过来,正好扔进官办“托儿所”,连带着手底下一百来个孩子,每天忙得团团转,她自己倒乐在其中——毕竟是个小头脑,手底下有二十来个人使唤呢。
而燕云地区过去战乱频繁,无托幼儿成群,各民族都有,幽州“居养院”迅速站稳脚跟,现已有三二十雇工,绝大多数是女子。战争年代过后,北方壮丁减员不少,很多妇女便走出家门养家糊口,民风渐改,相比战前,“未婚良家抛头露面”已算不上丢人。
忽然走廊后方扑出来个人影,一个梳着羊角辫儿、穿着绿袄子的三四岁娃,逮着那只橘猫就满世界追,一边含混不清的嚷嚷:“抓到你了,抓到你了……”
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马上又跑出来一个红衣裳姑娘,从背后一把将那娃娃抱起来,转身放到走廊里头,一面温声斥道:“潇潇!怎么又那么不乖呢!”
看动作干脆伶俐,一点也不拖泥带水,显然做得熟练了。
走廊后面欢声笑语,全是奶声奶气的娃娃音。那姑娘朝来客们快速几个万福,脸都没看清楚,忙不迭的又跑回去了,隐约听着她喊:“阿呆阿瑾,别淘气!玩具要分享…………”
潘小园正得意介绍,迎面来了个老婆婆,提着两篮子小孩脏衣裳,见了岳飞不认得,只当是来参观的,笑道:“官人是要领养孩儿么?走廊往里右拐办手续。”
岳飞脸红道:“我不是来领养孩儿的……也不是领养猫狗……就看看……”
潘小园拉他:“走走,进去看看你小外甥。”
走廊里面的院子更大,猫狗更多,一圈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一起又叫又闹,跑起来风驰电掣,滾起来飞沙走石。都穿着统一制式的绿袄子,男孩一律木梳背儿,女孩一律羊角辫,颇有军事化管理风格。几个红衣服“保育员”阿姨的忙忙碌碌的维持秩序,管了这个管那个,管了那个管这个。
正张大眼睛看,这边岳飞怀里已经堆了两三只猫了,互相争风吃醋地舔他衣襟。岳飞笑道:“原来你们把孩儿放各地‘居养院’,却好到处逍遥。不过怎的给他们都穿一样衣裳,这些猫狗也都一样一样的,换我我也认不出来。”
潘小园笑道:“还不是为了节省成本……”
忽然身边一个略带南方口音的女声,温言软语插话:“才不一样呢。每个孩儿性格不同,爱玩的东西也不一样,相处多了就知晓了。”
潘小园转头一看,正是方才“黄雀在后”的那个红衣“保育员”,温婉和顺小娘子,似乎比自己没小两岁。她一边说,一边眼神指着院子里一群孩儿,目光中全是宠溺,如数家珍地继续说:“你瞧那两个是楚楚、牛牛,最会毁玩具,旁边那个契丹娃儿是小北,性子就特别乖;桌子前头练字的是阿弘,应该是个书香人家姑娘,可惜有些记不得爹娘姓名,官府正在派人找;饭团儿饭量最大,爱吃我做的鱼;那个囡囡口音和别人都不一样,不知是怎么从南方过来的……”
她又指着岳飞怀里的猫,笑道:“猫儿狗儿也都不一样的。你看它们脖子下面都栓了名牌。这只叫圈圈,最喜欢闹腾,今儿许是有些吃坏肚子,不然一准抓人;这只叫阿萌,那只叫圆圆……”
潘小园:“圆圆?”
保育员娘子哪认得她何许人也,一本正经地笑道:“嗯,因为身子圆嘛,名儿是随便取的,官人若要将它领养回家,自然可以改名字。不过这只脾气不太好,吃不饱就闹小性儿;还有官人手里这只叫甜甜,去年刚评了个全院最乖奖。地上那个黑猫叫将军,你瞧那两撮长胡子,人家说它长得像戍边的那位岳将军,抓耗子也最多,脾气特别凶……”
潘小园使劲捂着嘴,没法在这姑娘面前装淡定了,颤抖着身子笑道:“那个,兄弟,我去跟武二哥看看我家娃儿……你、你们接着聊……”
轻轻一拉武松:“快快,找找你的孩儿在哪儿。”
武松束手无策。几十上百个娃,衣服发型都一模一样,哪是能一眼看出来的,简直和她今早上问“看我涂了什么颜色胭脂”一个难度系数。
岳飞全身僵着,抱着几只猫,也不敢动了,只是拼命低头,看着几只猫爪子在眼前晃,小声说:“岳、那个岳将军、脾气不凶的……”
保育员娘子抿嘴笑道:“你又不认得他,你怎知道?听官人口音,又不像本地……喂,小赟,不许打阿琪!” 阿琪是条小狗。
岳飞简直不敢抬头看她,生怕让她瞧出面相特征来,只能装作逗猫,口中轻轻驳一句:“难不成娘子就认得他了?还不是人家乱说。”
心里想,回头赶紧向师姐讨个主意,满城百姓把他当凶神,这可不太妙。
对方却不受他激,语气中微孕得意,慢条斯理笑道:“我如何不认得?官人有所不知,